时光总是飘零流转,不经意间已经离去了太远。
对茶筱筱来说,三年的道路比想象中还要漫长,漫无目的,风景路过又远去,春天枯萎又盛开,茶筱筱已经被那个十九岁的秋日远远甩开。
独自一人。
异化给茶筱筱带来的远不只是一步步迈向死亡的不甘,更多的时候是如火焚身痛到彻夜难眠的孤独。起初的时候每一天都靠着比石灰还难吃的药片度过,等到后知后觉习惯于泥潭中行走时,心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忘掉了因欢喜而颤动的感觉。
来自亚巴顿的诅咒将她永远锁在茧里。
后来,银叶市最后的废墟被拔地而起的要塞吞没,茶筱筱也失去了最后的归处。不再为了什么而战斗,茶筱筱的时间再无起伏。
如果在那时燃尽就好了,就像耀眼的流星,隐没在夜空里。
可渺小的希冀总是执拗地呼唤她。
想要再见莜然一面。
“莜然……”
愣愣地望着布告板上朝思暮想的名字,茶筱筱压低了帽檐。
明明是三年来再也未曾感受过的雀跃的心情,视线里却泛起了泪光。
“小莜……”
行李箱抱在腿上颠簸不停,轮椅轧过一块块地砖敲出有节奏的鼓声,喘息变得粗重,心口传来窒息一般的痛楚,尽皆被堆积而上的迫不及待淹没。
温热的风从耳边拂过,茶筱筱推着轮椅穿过人流,汗水流淌而下,迎着风,银色的发丝也被吹散,她顾不得别人的视线,干脆将宽檐帽抓在了满是汗末的手中。
银色的发丝、绝美的容貌,她像一个发光体,一路上吸引了无数人回眸。
报名缴费,然后去确认宿舍,茶筱筱的心从未如此焦躁,每一秒钟都是煎熬。
她打心底觉得“走程序”是一件麻烦而辛苦的事情。
抱着旧箱子,茶筱筱推着轮椅来到女生宿舍,乘着电梯上楼。
宿舍空无一人,除了她还没有人这么早来,她数着床号,胡乱地将行李箱扔在满是灰尘的木床板上。
茶筱筱来不及收拾,便推着轮椅出去。
像三年前一样,她要去找到莜然。
校门口。
人如海潮,摩肩接踵地穿过大门走进校内,茶筱筱大口地喘着气,撑直了身子,视线从过往的人影身上扫过,不放过任何身影。
她只剩下左眼还能正常工作,即便如此,她的眸子也从未如此清澈透亮,那跃动的光芒就像游鱼激起的浪花。
阳光还是如夏日一般的炽热,汗珠在她的额头渗出,顺着柔软的脸颊线滑下。
附近并没有可以遮阴的地方,遮阳帽下,发丝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,比起燥热,更多的是难耐的瘙痒和阳光的刺痛。
校门口的人很多,有几名高年级的迎新志愿者和少女一起守在这里。
他们似乎并非“志愿”来到这里,无精打采的样子像霜打的茄子,只是时不时会好奇地向这位瘦弱纤细的少女投去目光。
坐着轮椅,耀眼的银白的发,右眼绑着绷带,偏偏生得漂亮可爱,如此特殊的形象实在过于显眼瞩目。
学校的大门口人来人往,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看她一眼。
那是见到新奇事物的好奇和一闪而过的惊艳。
但是却唯独没有她熟悉的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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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光比平时要柔和得多,少女戴着遮阳帽,坐在轮椅上,孤零零的身影被拉得老长。
门卫室的大叔时不时地向她投来视线。
大门已经关上,但是少女还是固执地守在这里,视线追赶着愈渐稀少的人影。
志愿队的学长学姐已经离开,只有零星的人影从人行门进进出出,他们提着大包的行李,多半是为孩子打理宿舍长短的家长。
水泥地上,汗水开出黑色的花又消失,就像她的渺小念想一般,出现,又消失。
少女撩开黏在脸上的发丝,遮阳帽下清秀的脸上尽是汗水。
眼光不再跃动,雀跃的心已经沉寂。
在这里守候了整整一天,新生的报到工作已经结束,心中的女孩并没有如期望般出现。
就好像做了一个不会实现的梦,茶筱筱捂着胸口,空荡荡的刺痛感中只剩下了怅然若失的迷茫。
说到底。
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,她又为什么那样笃定这个叫“莜然”的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孩呢。
自顾自地期盼又自顾自地失望的自己,就像个自以为是的傻子。
寄祈愿于在星空中孤独流浪的流星,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,像好骗的小孩子一样相信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自己真是天真又可爱。
小莜早已经不认识自己。
想要与她见面的心情也好,还是自顾自地认为她就在这里也好,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。
而且……
就算再次相见又如何,全身的血液都被异化,自己的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。
年老的猫在将死的时候会悄悄将自己藏起来,那么为什么茶筱筱做不到呢。
或许在某些时候她就是不甘心罢了。
天色渐暗,路灯的光将星星掩盖在夜色中,晚风习习,用餐时间已过,她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了。
最后一次回眸望去,路灯底下空无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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宿舍在三楼,宿舍号301,是电梯口旁侧第一间。
之前走得太急,茶筱筱甚至没有注意到原来自己的宿舍是传说中的“小宿舍”。
在第四高中,宿舍楼和教学楼的构造基本相同,楼梯旁会有一个小间,在教学楼那边是作为教师休息办公的教员办公室,而在宿舍楼这边就是宿管阿姨的休息室。
虽然设计初衷是这样,但是学校显然不会这样浪费有限的资源,一栋楼有一个宿管阿姨就够了,空出来的小间就作为学生的宿舍而利用了起来。
这就是“小宿舍”,每一层楼仅有一间的稀有品。
在学生的眼里,能分配到小间是“幸运”的,倒不是因为那十中无一的低概率,而是因为它的“豪华”配置。
——在这二十平的房间里,只放置了两个床位,一共只有四人。
四个人就能享受到这样宽阔的空间、前后大窗、单门,还有独立卫生间,在这个公立的第四高中里无疑是“豪华”配置。
茶筱筱推着轮椅离开电梯,在宿舍门外停下。
屋内传出了女孩的声音,有说有笑,听起来似乎室友之间都已经基本熟络。
茶筱筱貌似又完美地错过了与新室友打好关系的黄金时段。
她垂着视线,门缝底下透出明亮的光。
自己总是这样,不会看时间,不会读空气,所以交朋友才会这么难。
虽然也不需要朋友就是。
叹了口气,茶筱筱调整了一下呼吸,停在门前挑选着进去的时机。
交谈声停歇,茶筱筱下意识地压了压帽檐,再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确认了门牌号之后,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掩的门。
吱呀——的声音听得人牙酸,随着茶筱筱将门推开而拖得老长。
与明亮的灯光一同打在茶筱筱身上的,是趴在床上抱着随身平板的少女和两个正在收拾床铺的少女的目光。
茶筱筱最后的一丝期许也终于黯淡下来。
果然……“凑巧就是室友”这种看起来就巧合到诡异的桥段是生活中根本遇不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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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边简单地自我介绍,一边在室友的热心帮助下整理好了床铺,茶筱筱就算是和室友互相认识了。
热心大方,很有个性,这是茶筱筱对三名室友的第一印象。
“小宿舍”有两个床位相对摆放,每个床位分为上下两个铺位,一个“小宿舍”便是四人寝。
宿舍的铺位分配都是由学校直接安排,像茶筱筱这种特殊情况,基本都是安排在下铺。
右手边的下铺位。
茶筱筱的上铺室友名叫莳雨,见到茶筱筱时,她正头顶裹着毛巾,穿着一身单薄的粉色睡衣,看起来不会比茶筱筱高太多,但身材却比茶筱筱有料很多。
或者说这个年纪的女生多比发育不良的茶筱筱要有料。
而另外两个,一个是扎着双马尾的可爱风格的女孩百里叠纸,一个是梳着整齐黑长发看起来比起冷淡更多是冷酷的少女邢羽真。
百里叠纸就是茶筱筱对面的下铺位室友。
除了双马尾之外,她的衣着打扮也大体偏向于可爱,穿着粉色系的短套领衫,身高比莳雨稍矮一点,比茶筱筱高几公分,但某些部位却是令人意外的挺拔,很有个性,比起“可爱”更像是有些“脱线”,在茶筱筱的印象中,百里叠纸是一名挺可爱的小女孩儿,要说的话,大概就是与莳雨完全不同的类型,一言以蔽之,就是“天然”。
但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,也很容易相处,很热心,见到茶筱筱双腿不方便,第一个上前帮忙的就是她。
在百里叠纸的上铺则是名为邢羽真的少女,整齐的黑色长发可以垂到肩胛骨下方,明明是四人中身高最高的人,发育程度却很残念。
只能说,只是比茶筱筱这个一马平川的航空甲板要好一点罢了。
对茶筱筱来说,邢羽真大概属于相对好相处的类型——孤言寡语,偶尔开开口也是几乎不含情绪波动的语气,倒不是冷漠,相反,说是“无口”才比较贴切。
以后,她们就是茶筱筱的室友了。
以她们为室友,大概会迎来一个不一样的三年吧……
茶筱筱想。
三年。
时间果然如白驹过隙,不知不觉,莜然已经离开自己三年了,三年过后,她又在哪里,过着怎样的生活,自己还有更多一次三年吗?
茶筱筱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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